脐带断裂的刹那，母亲把光阴剪成了两截。一截留在产房的血泊里，另一截化作无形的锁链，在往后的岁月里轻轻拽着游子衣角。
流水线吞噬了她三十载春秋。那些被齿轮碾碎的青春，变成汇款单上工整的数字，变成春节包裹里永远鲜艳的糖纸，变成异乡出租屋晾衣绳上滴答的水珠。我总在数日历的褶皱里窥见她的年轮
矛盾在青春期疯长成荆棘。我用新世纪的利刃劈砍她染霜的旧观念，却在她转身时看见毛衣绽开的线头——那件十年前为我织就的、被樟脑丸腌入味的毛衣。争吵后的电话总带着刻意延长的忙音，直到某天发现她接视频时总把手机举得很远，像在藏匿眼角溃堤的鱼尾纹。
医院消毒水刺破所有伪装。化验单上跃动的箭头原来早已啃噬她的肝脏，而我的刻薄话语不过是往伤口撒盐。她依然笑着说起菜场降价的白菜，仿佛那些疼痛只是衣服上掸落的尘埃。
如今我学会在视频里截屏，截取她新添的白发，截取她摆弄智能机时孩子般的无措。当我们终于互换位置成为彼此的母亲，才懂得那些碎碎念原是未说出口的"路上小心"。来世若真有交换，我愿化作她门前永不迁徙的梧桐，用年轮裹住所有被岁月冲散的叮咛。
